所以我在想什麼呢? 那一瞬間?
我不記得了,說真的。
我只記得我好像被什麼樣的情緒追趕吧,所以我騎的飛快。
油門的右手是緊繃的,我大概記得我想要逃走。
然後就不太記得了。 (一輛紅色的小客車向右,急停。)
(一輛銀色的機車不及,閃避。)
(一個心有所思意有所念簡稱"心不在焉"的機車騎士,飛騰。)
(兩圈半,落地。)
(一道很醜的弧線,看起來卻很優雅。)
碰!!!!! ---
"你還好吧?" 從小小的紅車中走出一個小小的紅衣的青年。
一臉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樣子。 紅色的衣服有一個銀色的勾勾,某知名廠牌。
臉孔倒頗是英挺,溫和。
"有沒有怎麼樣?" 伸出一隻手,很乾脆的把我拉起來。
好痛! 經他那麼一問我才發現,手肘上磨破了一道。
右脛也刮了 一條長長的。除此之外倒是還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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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......."
"......."
沉默。
我想是因為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。
良久良久。
"不然我看我先把車移到人行道好了。"
我說,因為我發現我的車子倒著,而且在漏油。
把光鮮的中山南路漏的有點滑膩。
"好好好。"
紅衣青年搶著和我一起把車推到中正紀念堂旁的人行道,信義路側。
"還好吧,你的車?" 又問。
我先看看他的車,被我在後保險桿刮了一堆斑瀾。
"真的不好意思,把你的車撞成這樣。"
"沒有沒有...我自己也煞車的太突然..."
"造成你的困擾真是不好意思..."
"哪裡哪裡..." 大概是全台北最憨厚有禮的一次車禍了吧。
"你的機車沒事吧?" 我看了看。
右側刮傷的嚴重,鏡子也歪了,腳踏有點裂痕,還有後面也是。
"還好還好。" 應該啦 我想。
沉默。 又過了良久。
我先開的口。
"我看,畢竟還是我撞到你的車,我願意賠償。"
"喔喔喔,那當然很好。"
"大概要多少錢呢?"
"......"
無話。
"我也不知道ㄟ,我沒有常常出車禍。"
"我也是,這我第一次。"
"蛤 你也是喔。"
"對啊。"
居然聊起來了。
"你已經在就業了嘛?" "我還在當兵。"
"在哪邊當啊??" "桃園..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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越聊越投機,渾忘了彼此相識時的身分。
一個受傷的車禍肇事者和一個溫和憨厚的車禍受害者。
毫髮無傷的後者相當關心前者的傷勢及其他。
"所以你念哪裡啊? 台大?"
"對。外文。" "喔,我以前是數學系的。"
"那也算是學長嘛。哈哈。" "對啊 哈哈。"
我這學長還真不是白叫的。從他的身形樣貌,溫和善良的言行,
在在讓我想起了黃志文,一個同樣溫和善良的學長。
(這倒不是說黃志文是如何如何的溫和善良,而純粹只是二者長的太相似了!)
"我看我先打電話給保險公司好了,因為我也不知道怎麼辦。"
"好啊好啊。"
保險公司滴滴咕咕咕咕滴滴的問明了肇事地點姓名車牌車禍狀況。
"他們叫我先報警。" 我沒意見。
"所以你未來想作什麼呢?" 追問著哪。 我們聊的真的很愉快。
在溫暖的秋日午後,行道樹林蔭間篩選稀疏的金色陽光,
你還能找到更詩情畫意的車禍嘛?
我很愉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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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怎麼樣撞的?" 警察趕到。
又得再問一次同樣的事情。
"就我剛剛右轉啊..."
不過我們都很有耐心,臉上掛著溫暖的笑容。
警察看到了。 他覺得很奇怪。
就像太原武陵有一個漁夫闖進了一個美好溫暖和煦的地方。
然後那個漁夫感到驚奇。對於人人臉上都掛著的笑容。
"你們...要不要...雙方...都互相讓一下...???"
這個架勸的很無力,沒辦法,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嘛。
"你們...沒有在吵架...??" 怯生生的問了,警察墨鏡下的緊繃開始柔和。
他懂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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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哈哈哈......"
"作你們警察的也真的很辛苦喔..."
"還好啦,像這種車禍大概一天可以有10起吧...哈哈哈"
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。不過我們三個都聊的很愉快就是了。
"你還在當兵?" 警察問。
"對。" 紅衣青年回答。
"你是大學生?" 改問我。 "對。" 回答。
"那就沒事了嘛。"
何止沒事,我簡直想要繼續和他們聊下去,在這個美好的陽光底下。
美好的下午。 在憨厚的車禍肇事者,憨厚的車禍受害者,
以及後來居上的憨厚的執法者之間是可以很有一點溫暖的。我想。
"那我看也不用報案了。你們私下解決就好啦。"
"那...應該賠多少呢??"
"Hmmm~~~~~~"
三個人都不約而同的吁了一口長長的氣。
沉默,良久良久,不過是相當和諧的沉默。
我不打算打破這美好的一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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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車禍地點在哪裡?" 保險公司的人總算到了。
又得重新問一次。從頭。 滴滴咕咕滴咕滴咕。
"??? 你們...???"
他注意到我們三個臉上的笑容了。
又一個漁夫。我們相當的歡迎!!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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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哈哈哈,你在桃園當兵喔..."
他融入了。
"對啊。"
"那還敢開車?" "敢啊 不要酒駕就好啦...哈哈哈。"
紅衣學長也已經好習慣這個氛圍了。
"阿唷,酒駕也沒人知道吧..." 我還敢湊趣地搭腔。
渾忘了自己身為肇事者應有的嚴肅和恥辱。
"喔唷 酒駕還敢在警察面前說那麼大聲喔。" 不過警官看來一點也不警官了。
墨鏡褪下,在粗糙的臉上閃著異樣的光輝。
"哈哈哈哈哈哈...." 鏡頭拉遠,陽光不偏不倚的和煦。
透過稀疏的行道樹枝葉間。 你會以為是一部親情倫理片的最好結尾。
你會那麼以為的。